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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赎身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凡是饮过江水的人，无论老少都在讨论石榴是否会愿意离开渡春“堕入”凡尘。

        假如说这被赎的命运落在普通青楼女子身上，定是一桩脱离苦海喜不自胜的好事，但于石榴而言，结果就很难被预测。虽说是嫖客来渡春嫖妓，但据传言中石榴的放浪和欢愉，仿佛是他嫖了这些身强力壮的老少爷们儿。

        富江春畔常年风调雨顺，平平无甚大事发生，不过自有传言说石榴愿意被赎出渡春舫始，百姓茶余饭后就有了火药般凶猛的谈资。不过，处于风口浪尖的两人并不如众人那般兴致勃勃。

        对于渡春舫而言，石榴赎身是开舫以来件极重要的一件大事。虽说是青楼，但渡春十二枝连同妈妈们情谊颇为亲密，她们大多是被父母抛弃卖进来以皮肉谋生。好在这里主事妈妈的理事之道和其他青楼大有不同，她着力培养这些孩子们擅长的技艺和其独有的个性，也并不逼迫她们在黄毛未褪之前就接客，而当女孩们愿意开始以肉身换取更多收入时，妈妈们也会严格挑选身体健康的客人。

        可能是自身一部分生着男人的器官，石榴从小浑身就散发着天然的男孩儿气，相较于平常的小蜜果而言他更为义气和坦荡，也是因此，自皮包瘦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受着姐姐们的宠爱，即使舫外传言再不堪入耳，也不曾动摇过他和姐姐们相依靠的感情。话说石榴被高甫供养之后，渡春就搭上了权力的暗线，由此翻身成了富春江上最为独特的一条花船。

        如今这小石榴要弃高大人转投李大人怀抱，渡春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她们都瞧见过高甫在李姓官爷面前惶惶不安。所以这并不是一个妓子自主的选择，而是苏杭换天的形势所迫。只不过众人没想到的是，后来载入史册的滔天政变，究其暗风，竟始由一家妓院里吹出来。

        赎身在业内是一名妓子要告别过去投入新生的开始，再加上石榴又是当地有名的花魁，这场仪式就更要显得隆重，妈妈们规定被赎的妓子不得在赎身前一夜与恩客相见，否则会跌了身价，变得不伦不类。

        而在渡春女子们看来，这更像是给石榴准备的一场大婚，所以她们当晚是按婚仪来准备这个孩子的“陪嫁”，每个人都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好物件儿累在石榴的首饰盒里，最大的姐姐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叠好铺在珠宝上面，还滴了几滴不舍得泪水。

        十一位美人陆续告别后离开了这间闺房，合上房门时她们瞧见石榴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并未回头，他就一直呆呆地面对着桌上小小一盒嫁妆，烟花味香的扑鼻，却含义深重。

        当夜富江春畔灯火通明，舫中大小一夜无梦。

        仪式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能够击碎感情的屏障，让人不自觉地透露出点真心。李旻意识到隔日就要赎走石榴带回京城，他心咚咚在胸里敲，竟像个刚成年的男人在大婚前那样睡不着觉。辗转反侧又一会，索性穿衣起身瞒着徐令悄悄往渡春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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