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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还会骂朕忠奸不分么？”崇祯笑问。

        “老臣岂敢骂陛下，老臣只是在陛下不辩忠奸时，直言谏醒陛下。朝中群臣都怕陛下，老臣亦怕陛下，但若人人畏缩，揣着明白装糊涂，明哲保身，曲意逢迎陛下，只会让陛下深受蒙蔽而已。恕老臣再次斗胆直言，陛下若早辩忠奸，又何至今日这般。”黄道周梗着脖子道，一副老子今天既然来这儿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的凛然之色。

        张慎言站在一旁，手心里深为黄道周捏了一把汗。他知道昨日皇帝下应天府郊县视察时才当场贬了一个直言敢谏的县令，皇帝现在重用能不折不扣执行他旨意的人，对谏臣可是很无好感啊。

        黄道周的话很是刺耳，崇祯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深度怀疑是自己找虐。

        “以后那般指责忠奸的言语就不要在朕面前提起，徒惹谩骂攻讦而已，于事有害无益。谁忠谁奸，都拿行动和结果说话，譬如今年的北平之变，开城迎贼的，那自然是奸，而不顾生死护送朕至南京的，那便是忠，国家危难之际，道周不顾年已花甲，奉诏来南京为国效力，那亦是忠，都看行动和结果。”

        黄道周待又要说什么，被崇祯抬手止住。崇祯知道这些科班出身的官员个个饱读诗书牙尖嘴利，讲起道理来人人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崇祯继续道：“所谓空谈误国，便是大家互相攻讦指责，却拿不出实际的行动，把精力耗费在内斗上。这就是朕为何到南京后痛定思痛，一力禁止党争，独立人民党的根本原因。此节道周可回去细细思量，今日不作深谈。今日要说的，乃是选人用人之法。道周可还记得，十二年前，你因病申请归休，离京之时，曾上疏向朕举荐有才有志之人？”

        “如何记不得？”黄道周叹了一声，道：“那时陛下下旨斥责我利用关系肆意保举无真实才干之人，对时局胡乱臆测、凭空捏造。因此将我贬为庶民。”

        崇祯惭愧道：“那时朕年轻气盛，坐困深宫而不自知，不谙世事，识人不明，错用了袁崇焕，却仍不知深刻总结，以至一错再错，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如今想来，道周看人的眼光却是老道，比如看袁崇焕，便看穿此僚自毁长城擅杀毛文龙，是因为轻信了女真人的私下承诺，用帮女真人拔出眼中钉的方式，换取女真五年按兵不动，以此坐收胜利，最后落得自己被磔死，让天下人耻笑的下场。错用袁崇焕乃是朕用人上的一大败笔，恶劣影响至今尤在。今日朕自揭伤疤，且来分析一下，为何一个指挥取得宁锦大捷的有勇有谋之臣，会在朕予以重用后，昏招频出，最后让野蛮人长驱至京畿之地，害得百万人民家破人亡？”

        黄道周眼睛湿润，老泪流出，哽咽道：“此非陛下识人不明，而是陛下那时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是有心人想让陛下看到的，想让陛下听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啊！”

        崇祯惊讶问道：“何也？”

        黄道周耿介直言：“因为无论军中还是地方官府，谎报军情、民情，其实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捡陛下爱听的说，所以陛下看到的，听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就拿宁锦大捷来说，袁崇焕凭坚城拒敌，这自然是正确的战略选择，但此战毕竟是守城战，处于防御的位置，而且由于毛文龙袭击永宁，努尔哈赤只攻了两天宁远城就急急退兵回救，据参与战事的知情人后来讲，宁锦战果实在有限，却被袁崇焕肆恣夸大，变成了一场大胜仗。其实，在此战中，觉华岛被破，导致岛上上万军民惨遭屠戮，岛上辽东军粮物质被洗劫一空，袁崇焕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听着这番对答，一旁站着的张慎言暗暗点头，心说皇帝身边还真需要这么一个目光深邃、阅历丰富而又敢想敢说之人。

        崇祯陷入沉思，作为前世是成功商人，这一世的记忆又是重重深宫的他，对这官场上虚报战功、政绩的把戏了解实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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